有一瞬間的一僵，旋即又刻意得不去在意，他溫和地笑了笑說，“嗯，你願意來，隨時。”

“你想挖，我還不想演呢！”顧方晴心情很好，端起高腳杯抿了一口紅酒，又叉著一塊牛排正往嘴裏送著，突然就覺得胃裏在翻滾，隨即就是一陣陣絞痛，她皺了皺眉，拿刀叉的動作遲緩下來。

“怎麽了？有問題？”裴胤左手拿刀，右手拿叉，姿勢很優雅耐看，突然覺得她有些不對勁。

“沒有。”顧方晴抱歉地笑了笑，手不自覺的就放下刀叉，一手捂著胃。

“那……你不舒服？”他看著她幾乎沒有再動過餐點，又註意到她有些不好的臉色，不經意的就皺了皺眉。

顧方晴有些羞腆，點了點頭，“抱歉，我今天胃不是很舒服。”早晨走的太匆忙了，忘記吃早餐，現在突然吃這些東西，她的胃病又犯了，隱隱作痛。

“那去醫院。”裴胤二話不說，直接站起身，拿著他和她的外套就要往外走，顧方晴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有些錯愕，睜著大眼睛很無辜地看著他，“我就是有點點疼……而已……”

話說到最後越來越小，因為她的胃真是越來越傲嬌了，越來越疼。

見她完全沒有想走的意思，裴胤也不急了，就這麽站在她面前，挑眉看著她，嘴上帶著玩味的笑容，“我瞧你這揪成一團的臉，就只透露出一個信號。”

“什麽信號？”顧方晴摸了一把自己的臉，她真的揪成一團了嗎？

“'我要去醫院，現在，立刻，馬上！'的信號。”

“……”顧方晴覺得裴胤這人平時的正經肯定是裝的，默默的站起身，看著桌上其他還沒動的美食，語氣頗為無奈，“好吧，其實，我就是想表達這個思想感情的。”

裴胤笑著看著她，將她的衣服遞給她，顧方晴穿上，兩人便轉戰市立醫院。

只是很不巧的是，他們前腳剛踏出'VA'的大門，就遇見了一個顧方晴極度不想看見的人— —唐以墨。

顧方晴身體一震，沒去看他，直接拽著裴胤就想從旁邊直接走過去，不料唐以墨卻先她一步的和裴胤打起招呼。

唐以墨是陪林姿來吃飯的，兩人不愧是大眾眼裏的最近情侶檔，就連穿衣搭配都出奇的默契。

唐以墨大概偏好深色，從襯衣到袖扣無一不深，裝扮得他愈發冷酷風發。他身旁的林姿亦是一身黑色長裙，□□。

奸夫□□，不知道為什麽一看見這兩人，這個成語一下子就在顧方晴腦子裏一閃而過。

裴胤微笑著和他們打著招呼，顧方晴卻皺著眉，低著頭。

“裴總和方晴來吃飯？”

果然問題問到她身上來了，裴胤笑著點點頭，顧方晴唰地就擡起頭，僵硬的表情瞬間就笑靨如花，“唐總和林林也來吃飯？”

隨即又在唐以墨還沒有開口前，故作無意，語氣頗為無奈地道：“林小姐不好意思啊，那個……你不知道，我閨蜜可喜歡你了呢，平時跟著她林林林林的滿嘴跑火車習慣了，沒註意到有的人天生慢熱，稱呼太過隨意和親昵，有些怪不好意思的。”說完她還刻意笑了笑，以示自己此時情緒很正常。

唐以墨這才發現，除了扮豬吃老虎，指桑罵槐這事，顧方晴也做的得心應手。

顧方晴這話一說完，唐以墨依舊面不改色，冷漠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，只是站在他身邊的林姿瞬間就變了臉色。

她不是沒聽出來顧方晴話裏的意思，都是女人，直覺什麽的都心照不宣。

“聽說顧小姐可是名校高材生呢，怎麽那麽多墨水還都沒喝進肚子裏？”林姿有些諷刺的笑著，眼神中明顯帶著不屑，半點沒有因為她之前的那句喜歡而選擇漠視。

她就是看不慣顧方晴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，就比如上次宴會上的事。

當年的事情是與非，對與錯都已經成了定局。她很清楚唐以墨也是受害者，她顧方晴失去的，唐以墨他無可奈何，她難道就該變本加厲的用傷別人討回來麽？

如果說起討回來……呵呵……林姿心底恨意叢生，她應該是那個最有資格恨的人才是。

只是，對她的話，顧方晴依舊是滿臉笑容，揚起下巴想要立刻反駁，卻又什麽都沒說。

“高材生填充的也只是頭腦，和肚子裏的墨水多少成正比麽？還是，林小姐覺得多喝點墨水，接地氣的就突然能變得上檔次了？”裴胤優雅的笑著，可他看著林姿的眼神卻漸漸變得冷峻起來。

“……”

原本是屬於兩個女人唇槍舌劍，夾槍帶棒的，可偏偏加上了一個男人，氣氛突然就詭異起來。

唐以墨一直保持著冷漠沈寂的表情，顧方晴也沒有再說話，林姿臉色難看也沒有開口。

倒是裴胤又率先開了口，謙和的表情，朝著唐以墨一笑，“唐總，真是抱歉，方晴她身體不舒服，脾氣可能差了點。”

顧方晴擡眼看著裴胤，雙手揪著自己的衣服下擺，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起來。

她沒想到裴胤會幫她說話，她本就是那種有火不願意藏著拈著的人，更何況是林姿先燒起這把火的，只是她今晚倒是根本沒心思和她多費唇舌，也就懶得回她的話了，這回還要勞煩這個大客戶替她反駁、道歉……她心裏甭提多別扭。

“裴……”本來是想叫他裴總的，想了想現在的狀況，她還是輕輕的叫了聲“裴胤。”

裴胤低頭看向她，眼睛裏帶有些溫暖的光芒，“很疼？那我們走吧？”

顧方晴下意識的點點頭，裴胤牽起她略微發涼的手，對唐以墨道：“唐總，林小姐，我們先走一步。”

顧方晴身體一僵，下意識地想要甩開他的手，卻又生生忍住。

“哪裏不舒服？”不等他們離開，唐以墨就突然問道，顧方晴神情漠漠，並未打算回答，裴胤揉了揉顧方晴的發頂，替她回答：“小丫頭沒吃早飯，這不午餐又沒註意，胃病犯了。”

唐以墨嗯了一聲，不再說話，顧方晴懶得理他們，多待一秒，她就多一分想要立刻撲上去撕了他的沖動，她直接拽了拽裴胤的衣袖，裴胤了然，說了句'再會'便拉著她走了。

待到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，唐以墨才回過頭來輕輕地瞟了一眼林姿，語氣從未有過的淩厲，“林姿，我的事不需要你管。”說罷，他率先走進餐廳。

---------

醫院人滿為患，裴胤帶著顧方晴穿梭在走道中，排隊、掛號、會診，等到做完這些以後已經是日暮時分。

裴胤去取藥了，顧方晴一個人靠著墻壁站在走道上看著外面的天空發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☆、她說：痛，我痛···

裴胤去取藥了，顧方晴一個人靠著墻壁站在走道上看著外面的天空發呆。

說真的，顧方晴其實打心眼裏討厭醫院——這個冰冷，充滿著消毒水的白色世界。這裏承載了她的許多恐懼和悲痛，往常她能避開就避開，就像在墨爾本生病的那幾次，不論梁煜怎麽勸說，她總是一根筋的死活不去。可今天裴胤陪她一起過來，她卻出奇的沒有拒絕。

許是，她心裏明白，那時的梁煜是寵她疼她的，她可以肆無忌憚的在他面前揮霍自己的任性和悲痛。

A市的秋季來得很遲，短短的夾在酷暑寒冬之間，渺小而又極力隱忍的存在著。

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，顧方晴就迷戀上了這樣一個蕭索悲傷的季節。

日落餘暉，澄澈的橘紅灑在天際，醫院裏的梧桐樹還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，屹立在微風中，樹葉隨著風吹，微微搖曳，發出簌簌聲響。微風吹拂臉頰，讓人感受到一股發自心底的舒適。

裴胤拿著藥走過來的時候，顧方晴就是以這樣一種近似於悲愴的姿態呆滯著，似乎一瞬間空氣中都凝結著一種莫名的沈重。

他輕聲叫了她一聲，站在她不遠處腳步頓了一下，給她稍稍緩沖一下情緒。

顧方晴的確是遲緩了幾秒以後，才回過頭來看他，她眼睛彎彎的，“裴總，謝謝。”只是一剎那，她就又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樣，仿佛剛才那種窒息的沈默不存在似的。

裴胤對她的稱呼有些敏感，她的表情也有些刺痛了他的眼，裴胤眉頭一皺故作生氣地看著她道，“小丫頭，不要那麽客氣，我都這麽著了，還叫我裴總？”

“裴……胤。”顧方晴別過眼，表情有些僵硬有些別扭。

“嗯，乖，再連著一起讀就更乖了。”

“……”顧方晴現在很確定，裴胤人前一貫優雅正經的外衣絕對是高仿的。

“我妹妹也就跟你一般大。”裴胤似是沒註意她略帶僵硬的表情，自顧自地說。

他的確挺喜歡這丫頭的，和家裏那個惹禍精一般大，卻懂事自立的多了。

懂事成熟的乖女孩，總是很招人喜歡的。

顧方晴沒搭話走到他面前，他將手中的藥遞給她，邊往外走邊叮囑她，“以後常備著這藥，一日三次，一次一片。要註意忌口，生冷刺激的，盡量不要去碰。早晨要吃早餐，多熬點粥喝，多喝牛奶，好好養養胃……”

早晨要吃早餐，多熬點粥喝，多喝牛奶，好好養養胃……

裴胤還在細心的一條一條得囑咐著，顧方晴卻不知怎的，聽著聽著就想到了爸爸媽媽。

小時候，她不愛吃飯，又愛挑食，經常性的不吃東西，每次胃疼的時候，爸爸媽媽總是想這樣地不停的對她耳提面命。

爸爸媽媽……

想到這兩個詞，她猛地就停住腳步，腦子裏一懵，閃過的都是車禍的片段，爸爸媽媽渾身是血被送進醫院搶救的樣子，還有他們被醫生蓋上白色的布的樣子……

顧方晴臉色煞白，呼吸漸漸變得粗重起來，胸口處仿佛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似的，堵得她快要窒息了，頭也像快要爆炸似得疼。

她抓著藥袋的手緊緊揪在一起，整個身體都止不住的顫抖……

“怎麽了？”裴胤往前走了兩步，見她還沒跟上來，就回頭看向她，一見她表情痛苦得難以自抑，一張小臉瞬間就慘白的嚇人，就忙走過去扶住她：“顧方晴你怎麽了？”

“痛……痛……”顧方晴沒有回答，只是閉著眼睛，呼吸急促而困難，她靠在他懷裏不停的重覆著這個字。

裴胤以為她說的是胃，一下子就慌了，一把橫抱起她就往急診室裏沖。

***

醫師辦公室內，裴胤皺著眉看著主治醫生，對他剛才的那番話很震驚：“你的意思是……她得了嚴重的抑郁癥？”

“是的裴先生。顧小姐的情況應該很嚴重。”醫師微微停頓了一下，隨即解釋道：“抑郁癥主要表現是顯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，絕大多數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抑郁，但是根據觀察和顧小姐現在的身體狀態、精神狀態來看，她的情況的確很嚴重，院方還是建議您盡可能聯系權威專家會診會比較好。”

“許多臨床案例可見心境低落與其處境不相稱，情緒的消沈可以從悶悶不樂到悲痛欲絕，自卑抑郁，甚至悲觀厭世，可有自殺企圖或行為，甚至發生木僵……”

裴胤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辦公室的，他表情從未有過的頹然，心裏不停的為顧方晴惋惜，她怎麽會得抑郁癥？怎麽會？

他們總共沒見幾次，每次都是點頭之交，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幾乎不再有交集，可偏偏這麽一次生活上的交集，就突然來得讓他有些措手不及。

回想著她的一切，裴胤第一次覺得自己除了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之外，竟然還會為另一個女人擔心惋惜。

醫生給顧方晴打了鎮定劑，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了，病房是單獨的一個套間，大概是怕燈光太強了影響她休息，裴胤就著一盞小臺燈坐在一旁的小沙發上，腿上搭著電腦，不知道是在看什麽，表情很嚴肅，眉頭緊緊擰著。

顧方晴有些口渴，又不好意思打擾他，微微動了下身子，還沒來得及掀開掀開被子下床，就見裴胤立刻放下電腦，替她倒了杯水端過來，“渴了吧？”

“謝謝。”她接過水杯，咕嚕咕嚕得將一大杯水都灌進肚子，裴胤站在一旁不住地搖頭、還真是個沒長大的丫頭，“慢著點喝，您這胃可經不起您這麽折騰！”

兩人都一致地閉口不提抑郁癥的事情。

顧方晴喝完，裴胤直接拿走她手中的杯子，顧方晴有些羞稔，輕聲說了句謝謝。

“都謝過多少遍了？嘴巴不累麽？”裴胤優雅的勾著嘴角，“肚子餓麽？吃點粥吧。”他溫和的道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，轉身就去給她弄粥。

“裴胤。”顧方晴急忙叫了他一聲，裴胤放下手中的動作回頭，顧方晴淡淡的笑了下，“你別忙了，我沒有——”

胃口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他截住，“顧方晴，聽話，吃點！”

他一臉嚴肅，仿佛她幹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，顧方晴微微頓了一下，隨即垂下眼，兩只手不安的攪在一起，“裴胤，我們還不是很熟，你不要這樣子，我……挺不好意思。”

“你還會不好意思啊？”裴胤看了她一眼，見她一副委屈的小媳婦狀就忍不住揶揄她，“你胃疼的時候怎麽不覺得不好意思？你剛才差點暈過去的時候，好像也挺好意思的呢？怎麽，現在知道要急著撇清關系了？”

“顧方晴。”他端起碗走到床邊，拉開椅子坐下，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，“我怎麽覺得我是上輩子欠你的？”

“我……不是……”顧方晴糾結半天都不知道能說什麽，裴胤好笑的嗤了一聲，將手裏的碗塞給她，“行了行了，別'我我我''是不是'的了，就你現在這樣子啊，回頭拍成照片放在你們華美門口，指不定就給人認為是萬聖節出來的女鬼。”

聞聲，顧方晴一下子就擡起頭，雖然臉色還是很不好，可那一雙大眼睛倒是瞪得挺炯炯有神的，“裴胤，你怎麽這麽……討厭啊！”

裴胤走回沙發上坐著，摸了摸下巴，若有所思了一會，然後點點頭很是正經地回答她，“好像是挺討厭的，我家那個惹禍精也整天這麽說我。”

“你妹妹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有你這麽說你妹妹的麽？”顧方晴邊吃粥邊無力地翻著白眼。

“顧方晴？”

“嗯？”

“別翻了，你已經夠白得了，別一會又給翻過去了，我這沒病的都給你嚇出病來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一頓飯，吃出毛病來，傳出去，我千辛萬苦樹立起來的優雅形象可都被你毀了！”他拿起電腦放在腿上，語氣聽著頗為幽怨。

“……”

“裴胤。”過了一會兒，顧方晴突然叫他。

“怎麽了？”他擡起頭看向她。

“今天對不起，還有真的謝謝。”她一臉真誠，裴胤卻一瞬間收了笑，擰起眉，樣子很是肅穆，“顧方晴，你當我是朋友麽？”

顧方晴錯愕了一下，隨即點點頭，就算之前吃飯那會不當他是朋友，經過下午這事以後，她也不能沒心沒肺地把人家當成護工啊！

“既然當成朋友，就不要再說什麽‘謝謝’.或是‘對不起’。我們家那個惹禍精一直在美國沒回來，就當我是戀妹情節吧……”裴胤看著她，許久他表情很認真地說道，“顧方晴，我心疼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顧方晴沈默良久，才生硬地憋出兩個字，“謝謝。”

裴胤：“……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☆、他說：顧方晴，你冷靜點兒！①

唐以墨今天一整個上午都有點心神不寧的，自從昨天中午在'VA'遇見顧方晴和裴胤以後，他腦海裏一直時不時的就回想起顧方晴的一顰一笑。

明明就是張艷麗無比的笑臉，可看在他眼裏卻是諷刺無限。

突然想起來她昨天胃疼，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？那丫頭肯定經常不好好吃飯。

想到這，唐以墨倏地就丟下手中的鋼筆，拿起西裝外套就要往外走，可剛剛走到門邊上，他就頓住了腳步，想了想，他還是走回辦公桌前坐下。

“Pater，進來一下。”按下內線，唐以墨將西裝又隨意丟在一旁，重新拿起筆。

Peter是他的助理，為人嚴謹，工作一絲不茍，他很快就出現在了唐以墨的辦公室。

“唐總，您有什麽事吩咐？”

“Sara的華美廣告案進展得怎麽樣了？”唐以墨一邊拿著筆唰唰唰地在文件上簽著，一邊看似無意地問著。

“據影視城那邊同事的報告，Sara小姐的廣告拍的很成功，應該還有明天一天就結束拍攝了。”

“嗯。”唐以墨不動聲色的哼了一聲，隨即又沈靜道：“下午你去影視城那邊看看具體進展，看看Sara有什麽需要。”

“是的，唐總。”

“再順便去找一下華美顧總監，問問她對Sara這期廣告有什麽意見。”

“好的，唐總。”

“行了，就這些了，你去辦吧。”唐以墨頭都沒擡，繼續瀏覽著手中的文件，Peter應了一聲就轉身往外走，只是他剛拉開門，就聽見唐以墨語調沈沈地說，“路上去藥店買點胃藥給顧總監送去。”

Peter倒是沒驚訝，淡定的應下來了，可當走出辦公室還沒來得及離開時，唐以墨的電話就又來了。

“不要買藥了，直接去那邊看看進度。”聲音比剛才的那系列話多了些生硬果決。

直到下午三點，Peter才回到了盛唐，他先事無巨細地報告了一下Sara和廣告進度的問題，然後以顧總監今天請假休息，而且行動電話也處於關機狀態作為結尾。

唐以墨緊抿薄唇，越往下聽，眉毛擰得越緊，等他報告完，他兩道好看的劍眉順利的變成了兩只歪七扭八的毛毛蟲，“裴胤呢？”他下意識的就問道。

Peter似乎是早就猜到了唐以墨會這麽問，有條不紊地回答道：“裴總今天上午十點的飛機已經飛往法國了。”

聽到裴胤出國了，唐以墨沒來由的就松了口氣，放心了許多。

“嗯，你出去吧。”他朝著Peter擺了擺手，一雙濃眉一直緊緊鎖著。

她請假了，在家休息……難道還在生病？會不會很嚴重？

這樣想著想著，唐以墨就有點不淡定了，最後終於坐不住了，立刻拿起西裝外套往外走，路過助理室的時候丟下一句'下午有什麽事都推掉'，然後就風一般地消失在頂層。

***

雖然裴胤嘴上口口聲聲說把她當妹妹看，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歸不好。晚上一過八點，顧方晴就想方設法的找理由想把裴胤給轟走。

裴胤雖然覺得把她一個女孩子獨自留在醫院裏不太好，可是照顧到她的羞恥心，他找了一個護工過來陪著，然後便很利落的離開了。

只不過臨走的時候，他千叮嚀萬囑咐的讓她早晨等自己來接再走，只是顧方晴還是不好意思再麻煩他，一大清早的，給他發了條短信道了謝，又道了歉，才退了病房，獨自一人離開醫院。

抑郁癥發作，即使休息了一晚，顧方晴整個人還是有些懨懨的，請好假，關了手機她沒有自己的小公寓，直接打車去了父母的墓地

— —安樂園。

三年沒來，安樂園還是延續了那種莊重的神秘感，人煙稀少，隨處可見的常青樹。從正門進去，就是一小座山坡，墓園就建在山坡上，每家單獨的一塊墓地，一排排的碑整整齊齊的排列在山坡上，碑旁則密密麻麻得種滿了小松樹。

安樂園依山傍水，是顧方晴給父母選擇的最後寧靜。

顧方晴從墓園入口的花點那買了一把矢車菊。

顧父顧母的墓連在一起，兩人墓前也各種了一棵小松樹。

三年多不見，當初她親手種下的小松樹，似乎長大了不少。

顧方晴彎腰將矢車菊放在母親何柔的碑前，順從著臺階坐下來。

“媽媽。”顧方晴伸手撫摸著碑壁低低地叫了一聲，“又漂亮了許多呢？”

她勾了勾唇淡淡的笑著，看著墓碑上的照片，何柔眉眼柔和，五官端正，歲月似乎在她的臉上未曾留下過什麽痕跡，她安靜恬適地笑著。

“媽媽，你和爸爸在這裏還好嗎？”

“天氣快變冷了呢，你們會不會感覺到冷？”

“原諒小晴這麽久都沒能來看你們。我去了一趟墨爾本。嗯？爸爸肯定猜到了是不是？可是我不是去看考拉的哦，是去學習的呢！”

“爸爸，我進了公司。只是……好像大伯並不喜歡我……不過沒關系，華美也是爸爸的心血，小晴一定會幫爸爸守住！”

“媽媽，我搬出去住了哦，您還記得沈言嗎？前幾天和她見面了呢，那丫頭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利索……”顧方晴看著天空，整個人靠在何柔的墓碑上，“爸爸，怎麽辦？我有時候覺得好辛苦。沒有你們……一個人好累……好累呢……”

“呵呵……”她輕輕得笑了一聲，“媽媽肯定覺得小晴是在撒嬌了是不是？是呀，小晴是在跟媽媽撒嬌呢，好想念抱著媽媽的感覺，還有媽媽身上香香的味道……”

“爸爸媽媽，怎麽辦？我好想你們……你們想我嗎？”

顧方晴一直坐在那裏喃喃自語，從她在墨爾本時光一直說到近況，她的表情平靜得不能再平靜了，偶爾帶著點可愛的笑容，只是笑著笑著，眼角就有些濕濕得了。

心突然揪起來的疼痛，一抽一抽的。

一直一直以來，她都在別人面前表現的毫不在乎，對任何事都無所畏懼，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內心的恐懼。

害怕一個人孤單的在世界上活著，害怕面對孤寂空曠的房子，害怕那些曾經在她生命中扮演過重要角色的人，一夕之間就退出她的世界，消失得無影無蹤。她總是孤單著，害怕著，絕望著，然後卻又繼續堅強著。

心裏的傷愈合了，仍舊留下了無法湮滅的傷痕，她的心早已經傷痕累累。

三年來，親情、愛情她都不曾擁有，梁煜就是這樣的一個人，在她生命中濃抹一筆，然後飄然遠去。

在一滴冰瑩即將滑下來之際，她突然抱膝，將頭埋在雙膝之間，她極力壓抑著內心的傷痛，卻還是沒能忍住，肩膀一抖一抖的，輕聲啜泣。

她瘦弱的身體攢成一個小團，據科學分析這是自我保護意識最強的姿勢。

“爸爸媽媽……在笑小晴……是不是？

****

從墓園出來已經到了中午了，顧方晴很慶幸自己還算是聰明機智的，在臨來墓園的時候吃了兩粒藥，她得抑郁癥的事情幾乎沒什麽人知道，三年以來，她都是這樣極力的隱忍克制，偷偷的瞞著所有人。

當然，關心她的也確實為數不多了。

回到家中，顧方晴就開始忙活起來，這套小公寓在23樓，是爸媽在她18歲生日那天以她的生日月號買下來的，再加上她不喜歡別人進入自己的私人空間，所以一直都不曾請保姆或者是鐘點工，家裏的家務都是她自己做的，洗塵，拖地，抹灰……偶爾買回幾盆奇怪的花草放在陽臺上養著。

此時，她的陽臺儼然成了一個小型百草屋，各種叫得出名兒的，叫不出名兒的，花架上，椅子上，擺臺上，花盆千奇百怪，擺的滿滿當當。

公寓被她布置成清新自然的田園風，暖黃的燈，布藝沙發，碎花窗簾，各式懷舊古老的裝飾擺臺，一整面不同時期依偎著三人的照片墻……

她的客廳和廚房都是開放式的。顧方晴總是喜歡以這樣接近於自然的清新活著，仿佛在這樣的一個空間裏，她才會讓自己舒服一些，輕松一些。

這裏是她唯一可以卸下滿身利刺荊棘的地方。

***

“唐總？”顧家大家長顧立看見唐以墨突然出現在顧宅，不免有些驚訝。

雖然當年的事情讓唐顧兩家有所交集，可這並不是什麽喜事，自從兒子兒媳的事情結束後，除了一年前唐以墨來過一次，唐顧兩家幾乎就沒什麽來往了，更別說……瞧他大包小包的拎著那些什麽營養品……送禮來的？

“唐總，你這是？”

“顧爺爺，您好，喊我阿墨就行。”唐以墨語氣從未有過的溫和，他對顧家的這個大家長很是尊敬，“我是來看看您的，您老身體最近怎麽樣了？”

他說著將手中的東西往邊上一放，顧立心裏有些疑惑，聽到他這麽一句，也是和藹的笑著，“可硬朗著呢！你這孩子，喊我聲爺爺，也就是當成了一家人，來爺爺家就來，還帶什麽禮物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☆、他說：顧方晴，你冷靜點兒！②

顧立這麽一說，唐以墨繃著的臉瞬間就柔和了許多，他也笑：“既然喊您一聲爺爺，晚輩的來看長輩自然是不能怠慢了。”

“這孩子！”顧立被他一席話哄得眉開眼笑，“來陪我這個老頭子下盤棋？”顧立招呼著唐以墨坐過去，唐以墨微微頷首，順從的坐過去，管家拿來象棋，兩人就這樣聚精會神的殺起來。

期間，唐以墨凝眉沈思，又做狀無意的問了句：“爺爺今天是一個人在家？”

顧立剛剛贏了唐以墨一個半子兒，這回正高興著呢，大嗓門一拉：“可不是一人！兒子孫子孫女都上班，媳婦整天不著家。”話雖這麽說，可老人的心靈就和小幼兒似的脆弱，唐以墨正要開口寬慰幾句，就又聽得他說：“這樣也好，讓我老爺子一個人在家清凈清凈了。”

唐以墨再次陷入沈默，一會兒，他擡起頭，看著正對著棋盤皺眉的顧立一眼，想要張口說些什麽，卻終是放棄了。

對顧立，唐以墨是打心底裏尊敬，那和對自家爺爺雖不能說是一樣的，但也是八九不離十的。

一年前他醒過來的時候，第一件事就是去顧氏夫婦的墓前祭奠了一下，然後便來了顧家，與其說是來問候安慰，倒不如說是來賠禮道歉的。

他的父母為了家族利益，壓下他和顧氏夫婦一同出車禍的事情，並且阻止了顧家向媒體公開的行為。

據說顧氏夫婦葬禮一切從簡，參加的也就只有幾個關系好的朋友親戚，這讓唐以墨很是過意不去。

那時候，唐以墨做好了一切準備去面對顧家應該有的嚴苛，可真正當他到達顧家的時候，事實卻並非他所想的那樣。

那天顧立將他叫去書房下棋，只說了一句話，就將他原本準備好的一席話生生壓下去了。

顧立說：“死者長已矣，生者且悲傷。”

唐以墨二十幾年的鐵石心腸，在那一刻突然就柔軟了。

顧立說，他也不知道能活多久，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那個長不大的晴丫頭。

唐以墨當即就鄭重的說：“您老放心，只要有我在的一天，我便會護她周全，哪怕傾盡所有。”

那天，他和顧立聊了很多，相談甚歡，一直陪著他下棋下到深更半夜才離開。

“阿墨啊，你今天這麽特意跑來一趟，真的只是為了來看我這個老頭子，陪我下下棋的？”幾局過後，顧立輸贏均等，端起茶杯輕輕喝了口，便笑著問唐以墨。

“不是的爺爺。”沈默半晌，唐以墨還是開口說了實話。

“為了我家那晴丫頭？”

唐以墨端著茶杯慢慢哆了一口放在嘴裏細細品著，沒有吭聲，那表情沈寂得就像是一汪死湖。

顧立了然，笑了下；“晴丫頭不在這兒住，她回國以後就直接住在外面的公寓，估摸著應該是小震在她成人禮那天送給她的那套。”

“阿墨啊，我家晴丫頭的脾氣我了解，她愛鉆牛角尖，那丫頭從小就整體圍著她爸媽轉，出了那事時間再長心裏都還是有個疙瘩，要是她做了什麽過分的事，你別介意。”

顧立一口一個晴丫頭的叫著，一字一句都是對她的疼惜，唐以墨眼瞼微擡，看向顧立，輕輕搖了搖頭，“爺爺，我怎麽會怪她？”

她有任性的權利，哪怕她將他的世界折騰得天翻地覆。

“你不怪她就好。”顧立放心的嘆了一口氣，“其實我都知道，這丫頭掘著呢，什麽苦都往肚裏吞，你越想幫她，她就越是給你使絆子。生活上也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，當初她一個人要去墨爾本我就不同意，可她也是脾氣拗上來了，整整將自己反鎖在房間裏兩天兩夜不吃不喝，最後還是她大伯找人把門撬了，才知道她早就在裏面暈過去了，要是再遲一步……”顧立蒼勁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。

這一下午顧立和唐以墨說了很多很多關於顧方晴的事情，幾乎羅列了她整個年華，從母親還在懷孕的時候一直到她從墨爾本回來，事無巨細，他也聽得極其認真。

從顧園出來已經是夜幕十分，顧立要留他下來吃飯，被他委婉的拒絕了，他現在要去找她。

剛做上車，唐以墨就立刻掏出手機，按下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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